流浪者之歌讀後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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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人入各眼
什麼是生命的意義?我們從何而來?又要向何處去?此般大哉問的答案追尋,自人有智慧以來就從來沒有止息過。(然而什麼又是所謂的有智慧呢?)
本書主角西達塔(或譯悉達多)從少到老,歷經各種不同的追尋方式,交織了跌宕迂迴的生命故事。由作者洗練而雋永的原文文字表現,再透過不同「翻譯」版本的用字遣辭,映入各人各眼,照射各人的原生不同生命歷程、背景、信仰、定見、疑問、困擾;感受自然各有不同,或覺平淡、或覺不解、也可能被震撼、被啟發。
其中影響閱讀感知的,莫過於不同讀者的心境。每個人被成長歷程長期型塑成不同的典型,加上過去一段時間的經歷影響了近期的心之所向,最後在當下的情緒及所思更是時刻不同。綜合以上,此書可以再三的閱讀品味,每次或可有不同的感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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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我追尋的方式
第一階段:「生而受之的模式」
西達塔出身婆羅門上流社會,加上家境好,有聰明,可以想像他從少年時代就是個風度翩翩、眾家仰慕的對象。其父虔誠敬天,時常「獻祭、贖罪、自潔」,因此西達塔從小也是在這樣的教育下長大。這是西達塔(也是其父一生信守)的第一種自我追尋方式,若是對比人類歷史及宗教,或可以將此比擬為「傳統摩西三教:猶太教、回教」的類型。人是有罪的、髒污的,需要藉著獻祭贖罪來自潔,以求得自身接近聖潔及完滿。
我認為,西達塔的「自我覺察」「自我意識」能力遠遠強過一般人,且其少年時期對於自我的認識可謂頗多(其自認),十分聰明,並且專注追尋「自我」的本質意義,所以其「不滿足」於此模式,而進一步離開家庭、離開他少年所學習的模式,而進入第二階段。
第二階段:「出世苦修而打破自己」
苦行僧的模式其實在各種宗教信仰都或多或少有之,其共同點都是要拋卻自己身為「人」的固有社會模式離世索居,或是壓抑自身的各種「慾望」來澄明自己心念,希求進一步體悟人生的意義。天主教有修士、修女,禁戒自己的婚姻,甚至在中古世紀有更為嚴格的苦修。佛教的僧侶要守戒。或是放眼各宗教都有不同的「齋戒」方式,以求煉淨自身。
西達塔在苦修的過程當中,特別值得注意的是,他藉由「禁絕自身的感覺」,但求打破自己存在於世界上的浮幻虛無,投入「觀想」,在過程中「沒有對這個世界的愛」「沒有感覺」,一心要思索出「自己的本相」。結果:他觀想得很透徹,卻似乎還是「沒有得到滿足」。他還是沒有找到自我!
第三階段:「找尋明師而聽其真言」
知識或智慧的傳承,很大一部份來自於「言語」。我在此段的感受也著重於「言語」。
高塔瑪(或稱明師、如來佛)在書中是已然得道的角色定位,同時他也廣收弟子。明師總有「教誨」,而教誨除了「身教」也就是「言教」了。
大部分的知識智慧,顯而易見的部份,都是「言語文字」傳承的。
在這裡,西達塔與(他一生的朋友)歌文達都聽了明師的「道」。歌文達選擇跟隨明師,成為他的弟子,而同時西達塔跟高塔瑪之間卻發生了一段令人思索再三的對話。
- 明師引導眾人的道理與明師自己得悟的道理不全然相同
- 引導眾人的道理包含了「解脫」的概念,西達塔質疑明師這樣講道破壞了「世界的統一性、完整性」的概念。
- 西達塔堅持解脫要從「自我」內去尋找
若要用偏激一點的話來形容西達塔,這段文章裡的他可謂「極端驕傲而自負」。聰明而快速地理解了明師的道理,然自己以自己的模式及認知去「質疑」更「強烈主動」地堅持要以「言語」向明師表達。
我的意見,並非誰對誰錯,西達塔拜入或不拜入明師門下,我也認為並非重點。
西達塔的「自信」及「聰明」才是重點。
在那個當下,真理是否是絕對的真理,沒有一個人可以立即判斷,或說永遠不可能判斷。真理之所以在一個人心中紮根,關鍵在於「相信」,相信這就是最圓滿的解釋,最好的答案,最根本的源頭。當「相信」了,就會將心靈投射於其上,如同歌文達的選擇,義無反顧地追隨明師。西達塔的個性使他沒有選擇跟隨明師,他的聰明讓他聽明白(100%?)明師的教誨,但或許不懂得教誨的背後目的。總之,西達塔的自傲讓他「保持了自我追尋的可能」卻也「失去聽入及接受明師教誨的機會」。
我們人生在世,一輩子汲汲營營生存學習,常有各式各樣的教導進到我們的耳朵裡面。我們有足夠的「智慧」去分析判斷嗎?我們接受了當時聽來合理的方向(如歌文達)?或是自信地拒絕了呢?(如西達塔)
當我們有智慧了,接下來就要看我們的心有多大?是空的或是滿的呢?這樣才有可能裝得下新的觀念。更重要的而且一輩子難以抉擇的會是:到底我該把什麼放進心裡?
西達塔選擇走自己的路。
西達塔「醒悟」了。
西達塔看到世界的顏色、嗅到萬物的味道了。
第四階段:「入世體驗而放縱自己」
西達塔用不同的視角看待世界,走了這一條截然不同的路,或許可以代表世人普遍的生活:人們享受著兩性的愛,甚至是瘋狂地迷戀;商人賺取金錢,有人有智慧能賺多,有人賠錢;有人借貸而生,有財富的跟無產的並存於世界;賭徒的心追求刺激,甚至深陷於其中。
西達塔看到世界的五顏六色,他擁抱了世界了,他秉持他「脫俗」的專長:思考(聰明)、等待(耐心)、禁食(節制),有把握地去投入這個世界。實際上他享受著性愛,學習享受他。如玩弄小動物般,卻不帶有惡意地與世人互動,做生意,賺錢。他想要無限制地體驗這世界的各種聲色愛慾,來認識這個美麗的世界。
最終卻徹底地深陷。
他回頭厭惡這空洞的世俗。
進而他厭惡他自己。
其實認識這世界萬物、人生百態沒有什麼不好。但能不能就此找到人生的中心思想?終極問題的答案?我持保留的態度,西達塔的自身反省也給了我們啟發。
人的動物性是低劣的,人的惰性是根植在生命裡面的;當我們無限制地照單全收這世界上所有的聲色,只有得道之人才能不迷失吧?卻想,得道之人不會去放縱啊!
或不要講得如此墮落吧!西達塔體驗世界的同時,其實一直強調他的「旁觀性」;他一直以他的三項特質自豪著,也自詡比眾人都聰明,但終究沒有「中心思想」的「探索」並沒有帶他前往任何「方向」,應該說「無方向地」「向下沉淪」直到他厭惡這樣的自己。
西達塔他厭惡自己了。
西達塔他想死了。
他回到河邊尋死。
第五階段:「人生長河渡人渡己」
少年婆羅門經過「出世的苦修」,聽過「明師的教誨」,又徹底「入世的放縱」。在這樣的高低起伏中,他老了,他失望了,他始終沒有找到他所要的答案。
- 他嘗試打破自己,卻在觀照萬物後依然看不見自我
- 他聆聽了得道明師的教誨,卻無法拜伏於其門下
- 他嘗試入世體會世界,卻因被慾望捆綁而換來空虛及衰老
西達塔說著他的故事,而擺渡人只是「聽」著。
西達塔學習擺渡人,也做了擺渡人。
西達塔用「聽」取代「說」。過去他總是說著,因為他急切於表達他自己,他總是以自己為宇宙的中心,然後執念地尋找自己,卻總是找不到。
終於當他老了,當他傾聽人生長河並且用愛擁抱萬物的時候,他聽到了一切聲音,而非他口裡的自己的聲音。這時他才「找到了自己」。在此之前,西達塔只愛自己,只追求自己,心目中只有自己,也如此盲目地找不到自己。
因為直到此時,西達塔才真正地放下了自己,也因為如此,他才能真正地擁抱生命,才能真正看清自己。
我非常喜愛這樣的編排,卻也思索著除了西達塔之外的所有人,包括我自己。
我不會去苦修,也不會想過份放縱自己。我想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類都是一樣的,有著自己的理想和追尋,也有著無法克服的困難還有無法滿足的慾望。
我的體會:
- 人要有中心思想,不管那是什麼信仰。
- 人都有慾望,克制慾望是種功夫,適度享受世界卻又不迷失更是上乘功夫。
- 路不對就要轉彎。但轉彎多了代表走了冤枉路。
- 少說多聽
- 萬物皆學問,萬人皆我師
- 沒有情感的人是混蛋,切勿無情,但也不可濫情。
- 越是聰明的人,越要小心自以為聰明的時刻。滿招損,謙受益!
- 要愛人愛世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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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子關係
每個人都是爸爸媽媽的孩子,也是自己孩子的爸爸媽媽。
我現在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了,所以我想若是早十年讀這本書,我肯定不會如現在一般有這樣的感想。
我覺得作者在最後「兒子」的章節中所描述的,實在是細膩而又精妙。特別是對比西達塔這樣的一個生命追尋者(更重要的是,他拋棄了自身的原生家庭、打破了一段又一段的師徒、朋友、伴侶關係),當他的兒子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時候,他的感情瞬間變成源源不絕地湧流出來,這貼切地描述了「父與子」這不可分割、不可取代的羈絆。
西達塔在兒子的成長過程中缺席了,這導致了不好的父子關係。甚至他想要彌補,也無從下手。
西達塔回頭一想(讀者只需翻回第一章:婆羅門的兒子),少年時代的情況,他自己也歷歷在目,他當年是怎樣「義無反顧」地離開他的家庭,他想到他的父親可能如何難過,他再也沒有見到他的父親,此時在反觀他自己的情況。
真正的覺悟是在這裡!當他確實面對他和家人的關係的時候,他才得到真正的覺悟,他才真正地認識到世界、認識到自己!
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家人,也用自己的方式去接受家人的愛。
我認為一個人不能真心面對他與家人的關係,就不能全心地擁抱世界。
尤其是醫者。面對自己的家人更是要如此思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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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手
西達塔離開他的父親,可能因為年少,讀者看不到一點眷戀。
西達塔離開苦行僧、如來佛、甚至與他纏綿多年的甘瑪拉、他的畢生好友歌文達,都似乎不帶有一絲情感。
唯有在他知道他有兒子以後,我看到他真正身為人的一面。他無法割捨那滿滿的,身為父親對孩子的愛。
但最終,他仍然要「放手」。這花了擺渡人很長時間的等待以及好幾次他對西達塔的開導,在真正放手之前也反覆折磨著西達塔的心。
我們面對家人總有一天要告別。不管是我到外地求學離開家,還是我的子女長大離開我,甚至是我們要送別父母長輩離開這個世界。總有這麼一天,我們也要離開這個世界。
我們未來成為「醫者」,要看盡人世間的「生、老、病、死」。
生之喜悅容易共享。但看人老去,面對病家,甚至是有一天病家離開世界,難免悲傷。在此情況下,我們如何調適自己,更重要的,要如何幫助家屬認識生死,做出抉擇。這智慧要比醫學專業知識要大得多了。需要一生的學習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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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流浪者
我不是西達塔,我怎麼選擇自己的路徑?
因著我的信仰,我希望我的行醫過程,不丟失「愛人如己」的本心。
我要傾聽自己的聲音,也更要傾聽病人的聲音。
我必須在家庭關係、自我追求、醫療事業達到平衡,做好父親、先生、醫生的角色。
我的生命有其意義,藉由救治別人、幫助別人來將愛心傳佈出去。
我想這樣的「流浪」,雖然最終不能達到大德大智的境界,但求「不愧於天地神人」「盡己無憾」
那就是我的「解脫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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